十九、茅屋为秋风所破歌

王廷祥也不禁潜然。他忍着，再三叮咛：“今天的事，回去对谁也不许说。”二人点头应诺，这才缓缓离去。走几步又回头，见王廷祥还呆呆地站在那里，真是欲离难舍。

幸亏是在街上，不然郭顺容真要放声痛哭……少陵野老吞声哭。要多少泪，才能冲决这横断新潮的长堤！

王廷祥站在走廊里，一直等到下午上班，他想再向A局长陈迹，A局长不理；他又去敲其它几位局长的门，敲不开。只“弱小民族”见四下无人，悄悄安慰了他两句……局长闭门不纳，王廷祥走向各科室办公室，同志们只能向他投来同情的眼光。王廷祥叹了一口气，悻悻地踏进招待所。

当夜，他切了半斤牛肉，打来四两烧酒，独自一个人整整醉了三个小时。写！王廷祥下了决心，将就这纸张笔墨，借着三分酒意，奋笔疾书。他在写检查么？不。他在写状子。一封寄给张专员，一封寄给胡九峰……次日。局里既没有人来问他也没有人来管他。王廷祥一看，把左手往下装口袋里一插，各自回了五通桥。

五通桥区委书记黄玉林，尚不知在市二轻局发生的这场纷争。只道王廷祥们处境困难，钢材短缺。

这样一家为国家创造大量产值和利润的厂，一年才给六吨钢材，教人家怎么过。这时，适逢四川省计划经济委员会副主任王瑞同志来五通桥检查工作。黄玉林又竭力为竹根机械厂鼓吹。打电话叫王廷祥赶快过来，一直坐在王瑞同志身边。王瑞同志听了王廷祥的汇报，非常满意，立即答应拨给竹根机械厂五十吨钢材，“戴帽下达”。黄玉林又要了该厂一份书面材料，请区委秘书科同志连夜打印，分送省、地各级领导。其动作之速迅，真有些“迅雷不及掩耳”。这事，王廷祥一无所知。

谁知这一番好心，却又给王廷祥们带来了麻烦。

A局长们认为王廷祥们背着市局，暗中私印材料上送省、地领导机关，心中很不安逸。五十吨钢材“戴帽下达”，便卡住不放。气得胡九峰登门索讨，这才松手。但A局长已经放出话来，“好你个王廷祥，从今以后，你休想再从局里得到半点东西！”这一日，竹根机械厂又突然接到通知，要正副厂长及会计科长郭顺容，火速到局。王廷祥们心里又是七上八下，步履沉沉。

这条路啊，怎么走起来总是这样伤心呢?

这回的阵势更大。除去市二轻局各级干部，还有副市长田兴富和已升任市经委主任的文品扬，以及市经委的许多干部。如此阵容，是批判还是宣布处分。

因为上次让他留下反省，他竟逃之天天，实在是胆大得可以。但事己至此，王廷祥也只好豁出来了！

谁知大出所料。文品扬当场宣布：“同意竹根机械厂发放住房补贴费，尚未发的，按原计划陆续发给。今后如有错误，一切由我负责！”王廷祥们高兴得真想当场大声欢呼！

但是且慢！市二轻局领导要求，王廷祥必须作出深刻检查。（又是面子！）只要能解决问题，王廷祥会检查得很。只见他立即站起来，先是批判自己事前不请示报告，无组织无纪律；继而检查自己意气用事，惹得局领导呕气……等等，一套一套地。其“深刻”与“沉痛”，只差没有痛心疾首地表示要“洗心革面，重新做人”了。

会毕。王廷祥们象一群小孩似地欢喜，活蹦乱跳地踊进了“天一家”菜馆，大家你争我抢地争着要作东，要了一瓶酒，一桌子菜，饱餐痛饮一台。五个人边吃边喝边猜：这回怎么解决得这样痛快呢？想来想去，找不出缘因。

这是“幕后新闻”。原来问题的迅速解决，一是有赖于他给张专员的信。张绍先同志接信后立即作了批示，并派行署办公室杜明银同志找了胡九峰、田康鉴，责令地区二轻局行使主管局职权，出面干预；其二是得力于黄玉林和区委秘书科的同志们手脚快，那份材料连夜上报后，省计经委的同志们又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况，迅速整理成文，通报全省县以上经济管理部门。肯定了竹根机械厂的成绩，推广了他们的经验。发放住房补贴费一事，名正言顺地上了“红头子”……一见“红头子”，A局长心悦诚服。

五个人酒醉饭饱，好不喜欢，一阵风似地赶回五通桥。谁知行至涌斯江边，河水猛涨，早已封渡，五个人又慌忙奔赴青龙嘴，仍无渡船。易国平心急，想找只打渔船渡过去，王廷祥不许。易国平笑道：死“不要紧，你淹了我填命！”说着又要去寻。王廷祥一把拉住他，感慨万端地说：“现在，我们几个谁也死不得！”(下）（毛明祥插图)